庚子鼠年,新冠肺炎全球肆虐。为更好地坚持思想政治理论课理论性和实践性相统一,把思政小课堂同社会大课堂结合起来,同时更好地践行思政+戏剧的教学理念,将思政课学习与专业学习融合起来,在此次防疫抗疫的特殊时期,上海戏剧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以“凝心聚力、共克时艰,同舟共济、抗击疫情”为主题,要求学生用多种文学艺术形式表达自己在抗疫战斗中的所见所闻、所作所为、所思所想,传递战“疫”正能量,引导学生坚定“四个自信”,放飞艺术理想,脚踏实地,砥砺奋斗,勇做新时代的追梦人。
战“疫”“思•享”专辑之文学作品(二)
致终将逾越的冬天
19戏文 陈思源
一
除夕,我倚在阳台边,晚空冬风冷冽,街边灯火摇曳。一切看起来和往年的除夕别无二致。只是曾经人潮像海水一样波动;而今天没有。我回到客厅,又刷了几条微博,大抵还是由于疫情而不断更新的实时快讯。医护人员的脸颊上是一道道深重的勒痕,厚重的防护服里是粘稠的汗液。大家歌颂着医护人员的崇高,我也不免心潮澎湃。“中国人总是被他们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。”我想这句话是对的。
咔哒一声。是父亲的开门声。我很讶异。在我有记忆以来,父亲从没在家过过除夕。每年过节的时候,总是我一个人守家的;父亲和母亲都是逢节必忙的工作。
他低着头,左脚踩右脚的后跟,把皮鞋蹭下脚来,蹬到鞋柜边上。和他一起进门的,是他身上那股很浓重的香烟味。我用手指了指玄关,但没起身,说:“那儿有酒精喷雾。”他听见了,也没有回应我,沉默地往西服上洒着喷雾消毒,转身进了厨房,下了点速食饺子。
父亲夹了一只饺子到我碗里。“妈妈有幽门螺旋杆菌,吃饭别互相夹菜,筷子夹来夹去不卫生。”我用筷子推了开来。他抬头看了我一眼,眼神有些浑浊,好像有点哀伤的痕迹;但我看不真切。他的嘴唇抿了抿,似乎欲言又止;然后把饺子夹了回去,还是没有说话。我夹了一只饺子,咬下一口;是芹菜馅的。我不喜欢芹菜馅,母亲知道。我的筷子稍顿,又继续这么吃着。
春晚开始了。我坐在沙发的一侧,父亲坐在另一侧。我觉得他没有在看春晚,因为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又一根烟,然后掸在烟灰缸里。即使是在播放小品的时候,他也没有笑;只是这样默然。
母亲回来了,催促我去房间睡觉。我听见母亲问父亲,除夕怎么回家了。父亲的声音有些憔悴,回答说一年到头都在亏本,就等着春节盈利,掸餐厅的年夜饭全被退订了,没有生意,干脆回家来了。我又听见我卧室的门被拉开,我在黑暗里佯装睡熟;然后门又被关上。母亲的音调渐渐升高,然后两个人吵了起来,大抵是“还贷款”、“亏损”这样的字眼。
我感知到,有一些本就有裂痕的东西,在疫情的皿里,正在渐渐崩碎。
二
父亲开车把餐厅里的食材全都带回来了;我知道,那原来是准备给客人的年夜饭的。我很久没吃到过芝士年糕和羊排了。但不知道是家里的调料不正宗还是别的原因,我只觉得无味。母亲没吃完,搁下筷子,就拎上挎包要出门。父亲放下碗,说:“外面疫情这么严重,还要去上班吗?”母亲没回头,踩上鞋,有点没好气,说:“谁都不挣钱,吃什么?”
我心疼母亲,跑去卧室取了围巾给她系上,嘱咐她注意安全,然后继续和父亲吃饭。除了动筷和窗外呼啸的风声,世界就像凝滞的胶。
父亲还是先开口了。他说今年不能给我发压岁钱了,因为餐厅亏损得太严重了。
我不知道说什么,我只是扒拉着肉。那块肉纹路很清晰,只是看起来有点肥腻。
那天晚上,夜很深了,我被隔壁房间的说话声吵醒。我光着脚,提着拖鞋的柄,踮脚走到父亲的房间门外,按动门把手露出一条缝来。父亲正在打电话向别人借钱,赔笑着一口一个李总,又说了些“餐厅开到现在不容易,这眼看租金也交不起……”
我把门又关上,躺回了床上。我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,街上的车灯影偶尔会映进来,斑斑驳驳的,一晃一晃得飞过去了。我似乎思考了许多事;但又似乎什么也想不明白。
母亲开始做兼职了。再过了几天,有人来收家里久置不用的烤箱了。某个凌晨我起夜时,母亲卧室的门并没有关。她背对着我,昏黄的台灯光线映照她的剪影;她正在抚摸一对金耳环。我知道,那是母亲藏在抽屉深处的首饰盒中的饰物,其中的许多都是外公外婆给的嫁妆。金耳环散着柔美的光,可我的心里只觉得涩。
时代的一粒灰,落在每个人的头上,都是一座山。我仍为那些遥远的哭声而流泪;但事到如今,我才明白,那已不是遥远的哭声了。它实实在在的、且近在眼前。
三
我与父亲的关系本不算很好;或者说是有些疏远的。父亲在我的印象里,是一个十足的商人;抽烟喝酒,在各色的人群里游走。他好像从不曾关心我和母亲;他只在乎他的那家餐厅。在家的日子里,他既不下厨,或分担家务,而母亲总是很操劳的。
有一天早上,父亲提了一大袋子双黄连口服液回来,高领毛衣的衣领盖过了半张脸,鞋也没换,额上还在淌汗。他轻拍着我的枕边,叫我起来吃药。我坐起来,有些不解,皱着眉头问:“买双黄连干什么?”父亲说有点洋洋得意:“人民日报说的,双黄连口服液可以预防新冠病毒。”语毕又加了一句:“这可是我一大早就去药店才排到的。”
我赶紧上网查了一下,原来双黄连起的是抑制效果,并不等同于预防和治疗。所以我推开药去,欲要和父亲解释;但父亲并没有等我说完,开始发起怒来。我那时并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。
“人民日报说的能有错吗?”
“是药三分毒啊!我没病为什么要喝?”
“你一点也不懂事!我特地出门买给你喝的!”
父亲摔上门,走了。
我觉得父亲太固执;不过在这一点上,我也是一脉相承。父亲再没进我的卧室,只是那瓶双黄连还伫立在床头柜的一角,就像我和父亲之间的一座无法逾越的坎。
母亲回家了。母亲向我抱怨说,家里一个口罩也没有了,药房也售罄了,网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货,她天天只有公司里每天发的那一个口罩。我是不出门的,自然不关心这些,也不知道口罩已经“热销”到如此地步。我突然想起来了些什么,我问母亲:“那爸爸哪里来的口罩?”母亲有些疑惑,回答我:“你爸也没口罩呀。”
我忽然明白了。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的样子。他没戴口罩,拢起高领毛衣的衣领掩着口鼻,在湿冷的清晨,一步一步地走向药店,一次、又一次地等待,然后为抢到那么几盒双黄连口服液而兴高采烈,以为这样女儿不会被病毒侵袭……然而此时,我和他吵了起来,将那支口服液推开了。
我的内心忽然有些道不明的滋味。我走向客厅,那几盒双黄连口服液还排列在餐桌靠墙的地方,只有一盒被开封,其中也只有一支的位置还空着。就是我床头柜上的那一支。原来父亲是真心实意地把这些双黄连当作难得的珍宝,连自己也不舍得喝的。我回到卧室,羞愧如鲠在喉。我还是喝下了那一支双黄连,我觉得它也并没有那么苦。
四
父亲把隔壁家的小孩阿远接进了家。阿远今年刚上小学四年级,父母都是医生。我和他在楼道里打过几次照面,白白净净的小脸,很利落的发型,见到我会鞠躬叫“姐姐好”,红领巾也总端端正正的。我挺喜欢阿远的。
但母亲不太高兴。母亲这些日子上几份班已经很劳累。她弯起指节,用手叩着餐桌,高声着:“家里都已经揭不开锅了,您还在这做‘好人好事’呢。你还不如想点办法补补家里那些个‘窟窿’!”
父亲没有抬头看母亲,又点了一根烟。过了好一会儿,低声道:“阿远爸爸调配去武汉了,她妈妈也在发热门诊,顾不上他。今早我在家门口,阿远妈妈拜托我的。”
母亲叹了口气,然后继续坐下来叠衣服。
父亲又捻起一根烟,摁下打火机,盯着跳动的火焰,一边又说:“医生们在前线太辛苦了,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。他们多治点病患,疫情赶快过去,饭店生意也会好起来的。”
母亲又深深地叹了口气,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吐出来那般深长。“小孩子长个子,不像你,你多买点肉给他吃。”时间停滞了许久,母亲一边说了这么一句,一边搬着那堆衣服往卧室走去。
阿远很乖,总是准时准点地写寒假作业。阿远妈妈下班很晚,总是夜里十一二点了才往我们家里打电话,声音听起来都不太有精神,问一些阿远的近况。语毕了,总是给我们频频道歉,说是麻烦我们了。每个电话皆是如此。阿远偶尔也会给他一千公里外的爸爸打电话,不过叔叔很少接,也总是凌晨了才发来一长段微信语音。阿远就这么在我家住了很久。
疫情渐渐平息,阿远要回家了。阿远的妈妈站在家门口,带了许多消毒液和口罩之类的物品,连连感谢。父亲推辞着,阿远的妈妈假装生气,直接把那一箱子东西放在了我家门口,就牵着阿远走了。阿远向阿姨说我家的饭菜很可口,后来阿远的妈妈还经常在朋友圈里转发父亲餐厅的广告。
历史是一页书,我与父母、还有阿远和他的父母,也许并不能在上面留下那么一道印记;但即使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,我们的心却越来越近,我们构成了彼此的“历史”。时代的灰,是沉重的;然而我仍然对平凡的人类抱有敬意,因为无论是怎样的重压,人类从没放弃过“爱”。
我想,春天应该快来了。
图为作者陈思源
老师的话:
这篇小小说将父女情、邻里情融入了2020抗击新冠疫情的大背景,既表现出了疫情对于普通百姓生活的影响,也表现出疫情对普通百姓的心理影响,让我们看到了家庭之间、邻里之间在特殊时刻的守望相助。我们能取得抗击疫情的巨大成果,既离不开一线抗疫人员的舍生忘死,也离不开中国老百姓的配合和互助,这是属于所有中国人的胜利。这是一篇歌颂普通人的故事,读起来让人觉得暖暖的。第四部分略有不足,故事性还应加强。(《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》 施华东老师)
编辑:安宁 审核:陈敏